身家飚至500亿美元，戴尔创始人如何“咸鱼翻身”

在蓝色起源太空船搭载世界首富贝索斯升空的那一天，迈克尔·戴尔正坐在美国德州奥斯汀的慈善基金会总部办公室里。虽然对这个事件非常关注，“但我很高兴呆在地球上。”戴尔耸了耸肩，笑着说。

对于贝索斯和理查德·布兰森的太空之旅，一些人看到了创新和雄心，一些人看到了傲慢和自负，戴尔则看到了商业机会。

迈克尔·戴尔

“我们正在向许多新兴的太空公司出售产品。”他表示。“想上太空，就要有强大的计算力、数据和人工智能的协助。”

在过去十年的大部分时间里，戴尔一直在公开场合保持沉默，原因要么是激烈的收购谈判，要么就是对聚光灯不感兴趣，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其实，他的商业成果已经替他发声了。九年前，硅谷和华尔街都把戴尔和他所创立的公司撇在了一边，认为其最终将和Palm或黑莓一样在技术变得无足轻重。可戴尔没有放弃：为了避开公众的质疑，他争取到了私募股权公司银湖（Silver Lake）及其联席主管Egon Durban的支持，从而在2013年以249亿美元的价格将公司私有化，这成为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科技杠杆收购案例。

三年后，戴尔和Egon Durban变魔术般地拿出了670亿美元，策划了对IT基础设施巨头EMC公司的收购。总的来说，戴尔在他的商业帝国上积累了700亿美元的巨额杠杆，这在美国企业界是前所未见的。

戴尔的操作成果令人眼前一亮。如今，汽车、电信、电网、医院和物流网络等已经成为数字化业务，产生了越来越多需要管理和存储的数据，而戴尔公司则是该领域全球最大的基础设施提供商。“世界正产生巨量的数据，每七、八个月就会翻一番。”

戴尔公司目前的市值为750亿美元，是其私有化前的四倍多。之前的杠杆也给戴尔、银湖和其他联合投资者带来了超过400亿美元的收益，而戴尔的个人净资产已达到500亿美元。

戴尔表示，自己不觉得杠杆有“那么危险”，而怀疑论者会错过大局。戴尔公司不仅有大量现金，还坐拥许多有价值的、可供出售的软件资产，廉价资金则为企业创新提供了理想的融资条件。

“迈克尔在财务方面很老练。无论怎么想，他都不算技术极客。”私募股权巨头KKR的联合创始人、杠杆收购的先驱、亿万富翁George Roberts表示。“他在正确的时候把公司买了回来，时机选择非常完美。”

现年56岁的戴尔是科技界最后一个屹立不倒的人，也是计算机时代最后一个仍在经营公司的最初创始人。无论是比尔•盖茨、拉里•埃里森，还是史蒂夫•鲍尔默，他的竞争对手要么已经老去，要么已经有新的职业方向：慈善，或NBA球队。

不久之后，戴尔将执掌两家独立的上市公司：个人电脑和IT基础设施巨头戴尔（Dell Technologies），以及其分拆出来的云计算基础设施公司VMware。两家公司的债务都处于可控水平，持有的资金也有利于自身成长和收购。

“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亚马逊、微软和谷歌。”Salesforce联合创始人贝尼奥夫表示，他也是戴尔的朋友。“但他们没有意识到戴尔公司已经悄悄地积累了企业技术领域的市场份额。‎

在PC的崛起过程中，很少有企业家像迈克尔•戴尔那样光芒四射。1983年，他在德克萨斯大学的一间宿舍里创立了戴尔公司，向数百万美国人交付了他们人生中的第一台PC，当时公司信奉着更快、更好、更便宜的商业信条。

戴尔凭借效率及灵活的财务策略开辟了自己的道路，这使他能够以超低成本捆绑和分销定制电脑，而这些技能是他在年轻时磨练出来的。13岁时，他在休斯顿的家中开启了自己的第一家公司：出版并邮寄自己通过拍卖得来的邮票。在没有大量创业成本的情况下，他赚了惊人的2,000美元，这让他的牙医父亲和股票经纪人母亲罗琳感到惊讶。在青少年时期，戴尔就在出售报纸订阅服务，并勤奋地梳理政府档案，以寻找他认为有订阅倾向的新婚夫妇的地址。16岁时，他用攒下的钱买了一台Apple II，然后拆开来研究它的结构。

在1983年以医学院预科生的身份进入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后，戴尔开始挖掘PC中蕴含的商机，向新兴的PC发烧友群体出售磁盘驱动器和内存芯片。1984年1月，他发现当地的IBM电脑分销商被迫购买了太多的电脑库存，于是以10%到15%的折扣收下了这些电脑，并将其转手获利。到当年4月，他的月收入已达到8万美元，于是戴尔辍学了，这让其父母，尤其是其母亲很失望。

戴尔发现，在精明地管理库存和采用直销模式的基础上，通过将IBM的PC部件重新组装，成本能降低40%。于是，他利用邮件和电话接受订单，然后在一到三周内把电脑重新组装完成并发货。1986年，21岁的戴尔的收入达到了3,400万美元。1988年6月，23岁的他推动公司上市，并靠卖出价值3,000万美元的股票而成为了千万富翁。

被称为技术神童的戴尔加入史蒂夫•乔布斯和比尔•盖茨等人的行列，成为了最早的“30岁以下俱乐部”成员。1991年，凭借3亿美元的个人净资产，26岁的戴尔跻身福布斯美国富豪400强。在2000年，经过十年的飞速发展，戴尔公司成为世界上最大的PC销售商，戴尔的个人财富也达到了160亿美元。

可在这之后，戴尔公司逐渐走起了下坡路，部分原因是戴尔自己发起了一场PC价格战。虽然在2004年退休，但戴尔又在2008年金融危机前回到了这家因会计丑闻和市场占有率下降而陷入混乱的公司。iPhone、iPad和利润率较低的Chromebook的出现正不断侵蚀着该公司的前景，市场开始认为其服务器和存储业务过时了，而戴尔也在收购上浪费了140亿美元。

到了2012年，PC销量已经开始下滑，云计算正在兴起。戴尔公司越来越被视为是跟诺基亚一样的“古老企业”，公司迫切地需要改变现状。为此戴尔开始策划用新功能重组公司，就像早期的戴尔PC那样，让它再次具备价值。

此前，戴尔已经陆续把数十亿美元存入了家族理财公司MSD Capital。该公司在竞争激烈的私募股权领域大举投资，其最早的投资之一就是银湖旗下的一只基金。2012年，银湖正在转型，其雄心勃勃的年轻交易员Egon Durban渴望进行大规模投资。就在那一年，Egon Durban在科罗拉多州的一次会议上找到了戴尔，并以他们在夏威夷的家作为共同兴趣点，希望与戴尔单独会面。

深圳的戴尔专卖店。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戴尔同意在夏威夷进行一次散步会谈——这是他最喜欢与人商谈的方式之一。Egon Durban原本打算询问戴尔的小型资产，但在散步了三分钟后，他就决定把自己所有筹码都投进去。“你应该把公司私有化。”他对戴尔说。“你甚至不需要我们的钱，因为戴尔公司的价值被低估了。”Egon Durban还恭维地补充道：“你和比尔·盖茨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你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电脑上。”

这番对话起了作用。在给KKR的朋友George Roberts打过一通电话之后，戴尔认为私有化是可行的。他提醒董事会，自己打算在科技行业策划一次超大规模的杠杆收购，虽然这个行业以坐拥成堆的闲置现金和胡乱烧钱而闻名，这与任何杠杆收购的要求完全相反。

这场发生在2013年的收购案是华尔街最激烈的战役之一。卡尔·伊坎领导着一群持反对立场的股东队伍，但现实是，除了戴尔本人和Egon Durban，没人想收购戴尔公司。

Egon Durban说："戴尔的特别之处在于他愿意承担风险，但前提是要做得对，以一种会成功的方式来做，而不是鲁莽地烧钱。"

当时的情况很完美。"如果有这种储蓄过剩、资本不贵、资产负债表上还有大量的现金的情况，公司的股权就很难显得有价值。"戴尔说。"虽然收购一家有着大量债务的科技公司不符合传统智慧，但在现金流可预测的情况下，这就是一个成功的策略。"

在戴尔的奥斯汀豪宅参加了一场会议后（该豪宅因周边环境戒备森严而被当地人称为“城堡”），Egon Durban正乘坐私人飞机回家，那是2015年的耶稣受难日。这对交易撮合者当时正试图说服EMC公司的高管，希望为一场大规模收购造势。

EMC拥有价值不菲的软件和云计算子公司，以及全球领先的数据存储业务。其竞争对手惠普曾有意收购EMC，从而让EMC“被迫卷入了游戏”。多年来，戴尔也一直觊觎EMC。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戴尔就曾试图收购该公司，希望将EMC在大型IT部门的规模以及其宝贵的软件和云计算资产纳入自己的版图，但未能成功。但此时，EMC低迷的股价为戴尔提供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戴尔和Egon Durban一直在世界各地与EMC高管会面，但仍未达成协议。鉴于此，戴尔决定邀请EMC首席执行官Joe Tucci、董事会董事Bill Green和一名高管Harry You来进行会谈。当时，Joe Tucci即将退休，而已经购买了EMC大量头寸的Elliott Management也将加入战局，这使得这次会议更加紧迫。戴尔的溢价收购是一个显而易见的解决方案，但其中的难题是Egon Durban和戴尔需要筹集650亿美元的现金。

会议过后，Egon Durban和EMC的Harry You一起飞回硅谷，同时也在谈论交易事宜。上飞机后，Harry You迅速拿出一张餐巾纸，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在EMC内部，其最有价值的资产是云计算基础设施巨头VMware 81%的股份，剩余的19%股份在纽交所交易，这使该公司的市值达到350亿美元。传统观点认为，戴尔需要用现金收购EMC的全部股份，但Harry You透露，EMC已经研究过使用公开交易的“跟踪股”将其所持的VMware股份上市。他甚至还拜访了亿万富豪、金融天才John Malone，以确保自己完全理解这一概念。Harry You用那张餐巾纸向Egon Durban展示了自己可以如何部署这一策略，以降低戴尔的现金收购成本。飞机落地后，Egon Durban立刻给戴尔打去电话，说已经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到了9月初，一项价值高达600亿美元的交易正在成型。戴尔和Egon Durban飞往纽约，在律师事务所Skadden Arps的走廊里等侯EMC的董事们前来开会。和他们在一起等的还有摩根大通的亿万富豪首席执行官Jamie Dimon。戴尔必须让心存疑虑的EMC董事会相信，他有足够的精力来经营一家合并后年销售额达750亿美元的公司，并且他手里有足够的现金。

在EMC的董事会召开后，戴尔被邀请进去发言，Egon Durban和Jamie Dimon也紧随其后。戴尔发誓会保留EMC的文化，而不是对公司进行改造，但EMC董事会的一部分人仍然反对这项交易。一位持怀疑态度的董事对戴尔的承诺提出质疑：他有那么多钱了，会不会退休去海滩上享受生活？戴尔笑着回答说："我的双胞胎儿子要去上大学了，所以家里的事情会少很多，我会对工作非常投入。"这句话引来了一片笑声。

然后就是钱的问题。Jamie Dimon的角色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他们已经筹到了钱，我们会完成整个交易。"

一个月后，双方达成了670亿美元的巨额收购协议，其中包括戴尔筹集的500亿美元惊人债务，这将EMC的公司评级从“买入”级变为“垃圾”级。另外，他们还发行了一支占VMware 53%股份的“追踪股”，这为公司节省了120多亿美元现金。

"任何头脑正常的人都不应该质疑他的决心或他的战斗和取胜能力，"Jamie Dimon说。"我有时会取笑那些有信用模型的人。这也与你的搭档的性格有关。戴尔和Egon Durban是非常出色的生意人。"

这笔交易不仅仅是省钱。在摩根大通和全球100多家银行组成的财团提供的贷款中，VMware是最有价值的抵押品。它的价值很快飙升，在被戴尔公司收购后的几年里上涨了500亿美元。

2018年，戴尔等人从VMware变现了90亿美元现金，以一项激进的交易购买追踪股股东手中的股份。他们最初试图支付原股份60%的价格，但这引发了Elliott Management和卡尔·伊坎的强烈抗议。卡尔·伊坎把戴尔比作马基雅维利，认为此举是“极权主义”。经过重新谈判后，该交易以更公平的140亿美元价格成交，相当于原股份价格的80%。作为这一策略的一部分，戴尔以Dell Technologies的名字将公司上市。

这家和他同名的公司一开始交易得并不好。其股价暗示债务缠身的戴尔在计入对VMware的权益后身家小于零。戴尔认为，最简单的方法是完全剥离VMware，这将取悦股东，并让他获得更多财富。随着市场消化了这一即将于今年秋季完成的交易，戴尔公司股价飙升，市值翻了一番，戴尔身家也达到了200亿美元。作为交易的一部分，戴尔将从VMware再撤出90亿美元，以偿还它的收购债务，并收回由其所有资产抵押担保的数十亿美元贷款。

“戴尔做了正确的事。”戴尔股东Elliott Management的合伙人Jesse Cohn表示。“他打出了一手好牌。”

现在戴尔是自己命运的主人。在杠杆收购之前，他持有公司15.6%的股份，股票价值不到40亿美元，现在他将拥有戴尔公司52%的股份和VMware 42%的股份，其持有的戴尔公司股票总价值为400亿美元。

迈克尔•戴尔的再次崛起可以归结为：他正确地解读了科技行业在关键时刻的走向。

在疫情期间，由于员工们在家里办公室，PC订单激增。上个季度，PC销售额增长了20%，达到133亿美元。此外，尽管像AWS和微软Azure这样的公共云都取得了成功，但它们还没有接管IT世界。企业正在采取混合云的方式，并保留了大量的本地IT基础设施来存储有价值的旧数据。收购EMC使戴尔成为数据中心基础设施服务领域的巨头，而数据中心是科技行业增长最快的市场之一。

戴尔一直喜欢向企业出售设备，并利用这种关系来增加服务。目前，其公司在数据存储、服务器和“超融合”基础设施方面的业务是世界上最大的，北美最畅销的台式电脑和显示器也都来自戴尔公司。于是戴尔想利用自身的市场地位，将公司的IT需求捆绑在一起出售。

 “客户已经从我们这里购买了所需要的20种东西中的8种。”戴尔在谈到对大中型企业的销售时说。“为什么不顺便把20种东西全部买下来呢？我们会让客户觉得这是值得的。”

更吸引人的是戴尔最近推出的Apex产品，它能根据客户的使用情况销售数据和云管理订阅服务，这将令曾经不稳定的销售成为经常性服务，并随着使用量的增加产生更多收入。截至2021年1月的财年，戴尔公司的销售额为940亿美元，营运现金流为130亿美元，预计未来几年其增长速度将是全球GDP增速的两倍。戴尔表示，公司最大的机遇来自“边缘”，即在数据生成的地方管理数据。随着能源、交通、医疗和通信基础设施变得数字化，戴尔预计这些“边缘”需求将以每年17%的速度增长。

“Gartner估计，五年内75%的数据将处于边缘。企业不会把所有数据都转移到云上。”其它潜在的增长市场包括电信设备，如5G基础设施和虚拟桌面。

戴尔公司计划今年偿还160亿美元债务，以此寻求获得投资级评级。有了这个评级，公司可以重返商业票据市场，并扩大其贷款业务，从而为更多客户提供资金，并从Hewlett Packard Enterprise等竞争对手那里赢得市场份额。接着是VMware，一旦该公司获得独立，其将拥有自己的发展路线。

戴尔是否考虑过退休，或者去佛罗里达州博卡拉顿的度假胜地？“我会感到无聊，可能还会沮丧。”不像贝索斯、盖茨或埃里森，或其他追求利他主义、享乐主义或太空旅行的同行们，戴尔认为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